我从小就听说过很多与死亡相关的事。那是因为我的外祖父个很有名气的老中医。有很多的人让他看病。几乎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是他看着跨越两个世界。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对死亡是没有恐惧的,大体上觉得人病了,治不好了,然后就死了,埋了。之后的事也没多想过,偶尔一次仰望天空时猜想,魂儿会飞到天上,死亡应该和黑暗联系在一起。我从前是没有亲近的人死去的,第一次的感受就是在医院里,也是我最受震撼的一次。
病人是产科的,一个温宛的妇人,老公是个律师。那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妻子临近生产,丈夫体贴关怀,每日里风雨无阻来送饭。夫妇两个人都很开朗,和我们关系很好。在寒冬的一天,妻子顺产了一个女孩儿,丈夫抱着粉嘟嘟的婴儿闹着请客。那个孩子是我擦净了身体称的体重,至今我还记得是七斤二两。分娩五个小时以后,护士报告说:“产妇输液的针眼开始出血。”我们都吓了一跳,虽然不严重,但我们想到了产科DIC(一种凶险的血液不凝并发症,可以说九十九死一生) 。心里略过这种恐惧,但希望不是。等到紧急查血着急专家会诊时,病人身上已经开始有淤斑了。发展极为迅速。基本确诊了。血虽然准备了不少,对于DIC 的病人是不够了。而且前一天晚上。外科有一个脾破裂的病人用了很多血。血库的血不是太足。重要的是新鲜血不够,库存血里缺乏病人最需要的血小板。那个病人真的命是不好。寒冬外边下很大的大雪,从急救中心,中心血站调新鲜血,运输都有问题。一边等血一边召集人献血。加上我产科有三个医护人员是 A型。我们先去抽血,再动员其它医护人员。我抽完出来,后面已经排了差不多20人了。病人血压迅速下降,差不多快测不到了。血简直是往里灌。病人的丈夫紧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坚持住,坚持住。”那时病人还没昏迷,让他丈夫抱着孩子在身边。疾病是无情的,眼看着一边抢救,一边输血,血压还是下跌,身上已经开始大片淤斑了。输进两,三千毫升血,病人开始昏迷了。这种病一旦启动,生命就已经只剩一个手指头在这个世界了。输完血的人没有一个走的,准备血不够时再抽一次。虽然全力抢救,我们还是眼看着心跳变成濒死状态。病人的父母,两鬓斑白的老人流着泪求我们说:“一定要救活她呀,孩子还没睁开眼睛呐。一定让孩子看看她妈呀。”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哭了,恨自己无能。病人最终去了。短短几个小时,一个幸福的家庭变成了,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悲痛欲绝的丈夫,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和一个年轻妈妈的躯体。那一刻,感到自己要崩溃了。
随后的几天里,在宿舍里休息。我体重不够献血要求,医院给了我很多天假。自己不想回家,怕父母担心,也不想有人打扰,身体的痛苦忘记了,心上却是一个黑洞。仿佛要把我吸进去。心情掉进去,不能自拔。就象在悬崖边上,心爱的人掉下去,用一只手拉着你,你全力以赴的拽住那只手,可眼睁睁的看着它一寸一寸的从你的手中滑脱,你感受到了生命的丝线越绷越紧,最后手脱开了,线断掉了。手的温热还留在你手里,线头还在飘动,生命却永远的去了。花了很长时间来恢复身体,花了更长的时间去恢复心灵。那生命断裂的一瞬在心里残留了很久。以后又经历了很多的抢救,死亡。感叹生命的顽强和脆弱,感叹自己的无能和渺小。心灵的冲击是能承受了,疑惑自己心硬了,麻木了。离开医院后很少去想那些事情以为自己忘记了,痊愈了。今天回忆这段往事,感到那个黑洞又开启了,在挣扎,在窒息,快要把我吞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