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佛前一香炉
文/有点
一,
一灵山,一殿,一佛,一香,一炉.
一香袅袅轻烟轻散,有佛光处,皆有烟影,皆因佛光照成无影.烟随佛光而散,无所在,而无所不在.
佛微笑,不须捻花.
香随佛微笑而舞,自我自在.舞而吟,"我得,我得."
炉随香之舞而吟,"我无得,我无得."
佛曰,"得者自得,去罢.轮回中,还有一得,你去寻罢."
香即随光而去,一缕清影,奔出灵山,直向凡间.
炉问佛,"我无得,为何不是我去寻.她已得,为何她还要寻?"
佛曰,"你无得,未必是无得.你在得中不知有得.她在得中自知有得,她向轮回是为了求证所得是否为得,真得是得,证得也是得."
炉低头,"原来如此.我在佛前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年,她也在佛前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年.无一时一刻相离,如今她向凡间我向佛.在得中不知有得,在不得中才知曾经有得."
枷蓝准备换香,炉问佛曰,"我可否不再做香炉?"
佛不语,枷蓝倒笑了,"我可爱的苯炉,你不做香炉,做什么?"随即插上另一柱香.
炉中四万年前就一直有香灰,但自从换上了另一柱香,所有香灰都不翼而飞,而且再不落香炉.
枷蓝很满意,"这苯炉,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干净."
炉淡淡地道,"我心本无物,何处落香埃?"
枷蓝问佛,"这炉是否即将开心窍?说话如此大气。"
佛曰,"不,他是迷了心窍。我存心给他一个测试,看来他过不了关,我得送他去凡间了。"
二,
睁开双眼,我是我。
我当然不会知道我就是那只香炉或说我曾经是只香炉,我也不知道我此生的目的是为了寻找那一柱香。不过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见到了佛,梦中好像我是佛前的那只香炉,枷蓝好像和我还很熟,他叫我笨炉。我做这个梦并不奇怪,因为我就睡在一座破庙里。
还有一个月就是金銮殿试,我正在赶考途中,途中下了一场破雨,我又刚好看见一座破庙,于是进去躲雨顺便睡了一觉,于是作了那个怪梦。
梦完了,我醒了,雨停了,该出发了,一切犹如冥冥中安排的那样准确。
走出庙门,我心跳加速。
我一般在两种情况下心跳加速,一是狂奔二十里;二是看到了就是一口气狂奔二十里上气不接下气于是中间断了气也心甘情愿的女孩。
冥冥中的佛让我看到了她,也让她看到了我,也让她对我笑了,却忘了让我对她笑。
我傻呆呆的,忘却了笑。
"公子也是来烧香的?"她在石阶下。
"不,公子是来躲雨的。"我木然的回答,机械的侧身,让出通道。
"多谢。"她谢过,拾阶而上。
在她和我擦肩而过时,我贪婪的呼吸了一大口空气。一种淡淡的檀香味沁入我的心脾。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庙是破的。"
"但佛是真的。"她声音清脆有力,却不回头。
"我姓陆,陆地的陆"我高声叫。
她却回了头,一笑。我知道我已永生忘不了她那回蓦的一刻。
三,
我住进了镇上的客栈。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我一口气点了两个菜,加了两个鸡蛋,来了两钟酒,吃了两碗饭。还是脑子里想她。
我于是回客房看书,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子经书集一大堆也真亏了我从乡下往京城里背。这天看书看看书皮就足够了,因为脑海的内容全是她。
我于是出客房去和江湖客吹牛。我说了两个故事,听了三个故事,放了四个屁,被放了五个屁,笑了很多很多,但笑声一停下来,她立刻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维。
"我完了。"我知道我已经无法解脱,并且开始想象殿试上如何拿着毛笔趴在试卷上继续想象她不能下笔一字并且如何落榜的悲惨一幕。更想到了皇帝发现我的不专心,龙颜大怒拖出去脱掉裤子打了一百板屁股然后穿上裤子再拖到午门外砍掉脑袋。
"喔,完了呀。赶紧回房间睡个好觉,明天早早赶路吧。"江湖客很关切的说。
"哦,先回了。"我垂着脑袋,就像已经被砍掉了一样。
关闭房门,更是空虚。我开始倒在床上,回忆江湖客给我说的故事。他讲了三个,都是关于美女的。很不幸下午看到了美女,而且对我还笑了,所以他三个美女故事在我脑海
经过的时候,都长着同样一张脸,一张令我痴迷的脸。
第三个故事是这样的:
离这个小镇三十里,有一个钱庄。每月十五都会有个庙会,庙会很热闹。钱庄的中心观花楼尤其热闹非凡。观花楼的主人是钱庄最有钱的老板,这么有钱他当然也应该姓钱。
钱老板膝下有一个独生女儿,年方二八,人称香香小姐。香香小姐因为一出生就全身有一种檀香的香味,方圆百里都传说这是佛赐的女儿,堪称一奇。钱老板自然也乐呵呵的默认这一传说。
香香小姐的确与佛有缘,而且有不可思议的能力,据说不同的目击者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在三个寺庙里见到她,而这三个寺庙都相隔百里,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不是大家早就知道她是佛赐之女,一定会当作妖或怪,请法师合力除去了。
因为如此神奇,平凡的老百姓都不敢有娶如此神奇的大家小姐做老婆的念头,真是想都不敢想。于是钱老板就开始发愁了,女儿即聪明又漂亮,家境又如此优越,就因为神奇而嫁不掉,不太冤了么?
不过香香小姐自有主张。她算了算,钱庄是从江南到京城的必经之路,这年秋天殿试,定有无数学子从钱庄而过,她趁这个月的庙会,在观花楼以文会友,出对联考考这帮酸人。
若见了中意的酸人,就图婚嫁之事。
钱老板听了这番话,大喜。暗自决定,在香香小姐登上观花楼的那一刻,给他一个万种烟花齐放,一开始就从气势上镇住那帮酸不溜秋的考生。
这个故事后面是这样延续的:
十五正好是第二天,于是我赶到了钱庄,赶紧找了个客栈住下,然后找到观花楼,先考察地形,看看那个位置最有利。任何行动,事前的计划是相当重要的。
香香小姐登场是晚上,因为要在烟花放过之后。我于是看好地形后,回客栈好好休息了一番,晚饭之后才出门,并带上我的扇子。
文人总的戴把扇子告诉别人自己是文人,就像江湖豪杰要配一把剑一样。热不热是另外一回事。
这天人太多,有的人是去看烟花,有的人是去看香香小姐,还有很多和我一样拿着扇子不怀好意的人。他们没有我聪明,还有几个人就在叫,"啊呀,我的扇子,我的扇子呢?"
人一多自然会挤掉很多东西,连汗毛都有可能被挤掉。所以我预备在先,出门时用一根绳子将扇子绑在了手腕上。
我挤呀挤,拼命挤,挤到观花楼口,拖着绳子终于拖出了扇子,打开,很文雅的扇了一下,"以文会友"。于是家丁放我上楼。
我一上去,真是挤满了人,连椅子都没有了。我于是继续扇扇子,这么热,真幸亏我的扇子没有被挤掉。
突然放起了烟火,主角要登场了!我的心怦怦的跳,我不知道会不会是破庙里碰见的她,如果是,我将尽我一切能力和那帮无聊的文人杀一个高下,就算被杀败了也得赖着皮想别的办法;如果不是,我就当一个哑巴,看看别人的热闹。
我心跳越来越快,突然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
她来了,却真的是她。
四,
我的心跳了出来。为了让心还在身体里,所以身体也随着心跳了起来。
我大口喘着气,坐在床上。这个梦就这么醒了确实是一个遗憾。
桌上的红烛还在呼呼的燃烧,也许在学我喘气。
我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又躺下,想继续我的美梦。当然,你以为想做一个美梦就能做一个美梦那简直是在做梦,直到天明,我都没有将这梦继续完。
我起床,"现实的延续会产生梦,梦的延续也可以是现实。"我开心的想,做好一切准备,去迎接一个如梦般的现实。
做梦可以想到现实中所不可能的事情,现实中也可能发生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我象梦中预演的那样,到钱庄找到了一家客栈,然后去观花楼踩点看地形,再回客栈休息,再吃晚饭出门,同时将一根绳子拴着我的扇子和我的右手腕。
也向梦中一样,在挤向观花楼的奋斗中,很多象我一样的文人把扇子给挤丢了。
就在我还要扒开三四个人就能挤到观花楼口去报名时,烟火居然开始放了!
完了,主角已经登场了!我大急。趁着所有人包括家丁抬头看烟火的时候,我急急忙忙挤上了楼。
我刚刚停下来想喘一口,就突然听见人群大叫,"不好了,失火了!"
原来钱老板的烟火放的太多又太猛。家丁不小心让烟火冲上了观花楼的纸灯笼,纸灯笼又点燃了纸屏风,人们慌乱中将蜡烛全给推倒了,于是一场人间悲剧开始上演。观花楼上的文人和看客人挤人,人踩人,拼命的向楼下逃命。
唯独我,很冷静靠在角落,任由他们挤来挤去。我其实心里恨不得一脚将他们全踢下去,这样就能留一个男主角和一个女主角,火灾?没关系,火是爱情的火,英雄救美的故事会点燃一个爱情的火花。
我在角落上严密注视着楼上的动态,如果看到昨天破庙里见到女孩,我马上抛下所有的冷静,冲上去疯狂的保护她。
火越来越大,楼上已经没有人了,我开始怀疑我的梦是错的,也就是我根本不可能在观花楼遇见她。我左看右看,是否有合适的出路,我也得逃命了。
这时,火中闪出一个人影,对我轻轻的说,"你一直在等我么?"
我猛一看,果然是她!
我脸很红,热的。心跳很快,让火烤的。
我大叫一声,"你别动,我来救你!"我身体前冲,左手伸向她,却无法前行一步。因为我右手上的绳子被东西卡住了。
她在火的那边,静静的。
我在火的这边,越急越解不开手上的绳索。最终我解开绳子的那一刻,一个着火的大梁柱倒了下来,砸在我的头上。
五,
得非得,失非失。在我失去生命的那一刻,我又回到了灵山佛殿,化成一只香炉。
枷蓝向我问好,"笨炉,在凡间混得很好?"
"起火了,她为什么不走呢?"我自言自语。
"她原本就是佛前一炷香,在佛殿也燃烧,在凡间也燃烧。周围的大火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本性,她当然不会走呢。"枷蓝答道。
"我回来了,她呢?"我问。
"她比你先回来一刻,又向轮回中去了。你本来在火中拉住她的手,就可以跟她一起回来的。"
我非常泄气,"她一定怨我为什么不去拉她。"
"这不是原因,"枷蓝解释,"你性格追求一份安定,愿在佛殿平平淡淡;她性格好动,愿在轮回中流浪。她原本一直在燃烧,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她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生命的存在。她一生都在寻找生命存在的意义,等她找到了,她就会回来。"
突然,枷蓝吃惊得大叫,"笨炉,你走之前干干净净的,怎么一回来又是这么多香灰?"
"她留下的。她燃烧了四万多年,我陪了她四万多年。她每燃烧一刻,就会在我心里留下一刻的香灰,留下一刻的记忆。走之前,我将所有的记忆都藏了起来,我以为我可以忘掉一切。但从红尘中回来后,却发现所有记忆,点点滴滴,依旧都在我心里。"
枷蓝去向佛禀报,留我独自思索。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