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今年的雪该是下完了的,过了阴冷的二月,人一下子觉得天空特别的明朗。门前成山成丘的堆雪,在三月的第一个早晨开始融化。那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开门见到凉台的积雪上印有几个小小的园点,三个一组,分着左右左右两行排列,顿觉惊讶起来!那脚印由远而近的走到我家的门边,先是深深的,笨拙的,上到凉台的台阶上,却是很轻很浅的样子,该是谁会在这么一个春早的晚上,躲在我的门后,倾听我的呼吸?
到了出门上班的时候,我也是踮着脚很小心很小心地绕开了那行趣致的脚印,从车房取了车,就像往常一样,挂档倒车,慢悠悠地将车从车房里滑了出来,直到快滑出自家的车道时,眼睛还在看着那溜圆圆的小点儿,阳光下的小圆点儿依旧是浓淡相宜,象一个个青春的笑靥。我楞了神,就这样停着车,将所有的祝福,都停在这深的浅的问候里。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我仰起了头,阳光里的天空很透明。能否,我是这样对着天空祈求,留一角的荫凉,不化去这春早的“问候”,待我下班回来,可以静静地守护在她的身旁,听她的心事,诉我的独语?
上午到了公司,办公室里的同事正小声嘀咕着什么,我就象往常一样,捧着温热的咖啡,向每一个人道了早安,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想起昨天忘了的一个约会,心想该向别人有个解释,拿起桌上的电话,正想按号的时候,忽然从电话里听到A小姐正叮咛着她的男友:“下午有雪暴耶,开车小心点儿喔!”
什么?雪暴?我惊叫起来,A从隔壁的格子里把头探过来“木,你听了我的电话?”
“哦,对不起!窜线了,可你说今天有雪暴?”“是呀,三点开始吧!”我很沮丧地把电话重重放下,心里想着的,是那行淡淡的圆圆的“问候”。
雪真的是说下就下,开始还飘飘扬扬的,到了黄昏的时候就变得有点儿疯狂了。下班后从公司往家里赶,路上的车象一只只蠢钝的甲虫在爬行,收音机里传来哪条哪条高速堵车,哪条哪条街道又在设路障,尖叫着的急救车救火车警车旁若无人地在身旁弛过,本来就烦的心情变得更加杂乱,可恶的是那些如幽灵般舞蹈着的雪花,贴在你的眼前肆无忌惮地颠着跳着,让你烦乱中生出许多许多的愁绪来。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车道上凉台上堆着厚厚的雪,早上那行温馨和暖的“问候”,自然是被厚厚的冰雪盖住,我仍旧是将车停在车道的入口,仍旧象早上那样看着我的凉台发愣,那丝忧伤的目光里,少了分鼓舞,却多了种牵挂!
雪下了个透夜,那雪花飘落的吱吱声,从窗外透过薄薄的窗帘,盈盈地潜入我的梦中,似是五角的星,似是梅花那洁莹的花瓣,从天空中悠悠然飘落,繁星点点,抚揉我每一个伤感的梦,以及每一声脆弱的呼唤。
到了早上该起来的时候,雪停了,太阳又盈盈地挂在天空,打开面对着凉台的落地窗帘,凉台上的积雪抚媚嫣然,而我却轻轻地叹了声,所失落的是那行浓淡相宜的“问候”。
人心里要多了一件事儿,脸上就会少了一丝笑容。在失却“问候”的那些日子里,数着每一个春寒料峭的思念,惦挂着一个从未谋面的生灵!好多个夜晚,就这样默默地守在窗前,只想能向远方也道一声好吗的问候……
春天真是到了要来的时候啦,屋顶上的积雪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滴滴答答地顺着屋檐往下淌,到了晚上,那滴答声因着太阳的离去而消失,但坐在屋内的人,只要放下所有的心事,依在夜深的寂静里,仍能听到屋顶上雪融的细微喘动。我久居南方,对积着厚雪的冬夜本就很陌生,那晚听到屋顶传来丝微的喘声,也是好奇,就踮着脚走到门口,此时从薄纱的窗帘里透过一缕幽蓝的月光,将整个凉台照得幽然透亮,更让我惊奇的是,凉台的窗前,静静地蹲着一只灰毛的兔子,那兔子仰着头,就这么看着天空,恍如在细数着从远到近每一颗每一颗的星星!
“是你吗?那圆圆的淡淡的脚印都是你的吗?”我内心是那么的惊奇!那么的温暖!轻轻地推开家门,你晃忽被惊吓了一下,回过头,默然地看着我,真怕我的粗鲁就这样惊着你,为了表示我的友好,我也象你一样,也这样的靠着墙,一样的仰起头,数着满天的繁星,盘点开心的心事!
夜深了,风是刺骨的凉,该走了吧?我向你投去关切的目光,你嗫了嗫多情的红唇,想说什么,却没说什么。我笑了笑,对你。那纯然的笑象说:一路走好!你应是听懂我的嘱咐,见我蹲了下来,你显得很安祥,然后我用手轻抚了你长长的耳朵,你是那样的从容受落,抖了抖满身的懒散,然后很满足地看了我一眼,悠悠地从我的面前走过。到了凉台下面,你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你读着了我的关怀和祝福,然后真的就这样走了,带着你的满足和我的快乐,消失在春天的夜幕里。待你真的走远了,我又一次仰起头,看着满天相识的和不相识的繁星,心想:能够在同一天空下生活,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