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呢?是快乐吗?” “噢,不是,……。我不期望那样,我真的没有。 ──我只是不想不快乐。”
--CharlesSchuz《花生漫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生活的要求也变得这么卑微,是的,只是不想不快乐。
而且就算不快乐也不象从前那样鲜艳了。不快乐现在是暧昧不清的颜色,不入你眼。你很想象年轻的时候一样,对全世界喊:“我不快乐!”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你不再能够,也不再需要。你似乎已经学会逆来顺受。
有天你突然发现这其实就是他们说的中年危机。你的那些不快乐和你身上其实从来不曾止息的肉体欲望一起跳出来折磨你。你变得无助,不知道是否应该推翻在此以前所有的一切生活方式人生哲学。
这时候你遇到了他。是先有他还是先有危机,再也辨不清楚。你告诉你自己,其实没有因果关系,这一切都是注定,不管怎么样都会发生。
在你人生的这个阶段,似乎逃不过这样一次艳遇。也是一个劫数,如果能够劫后无恙,也许能够若无其事风平浪静过完这辈子。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你就想象,如果能够和他拥抱也许会是不错的。后来真的拥抱的时候你又想,如果可以永远这样,或者也很好。
他的背消瘦结实,体温透过衬衣,传到你指尖手心,然后是你自己身体某处。你就要为他疯狂,他的身体这样热这样近。
一次又一次抬起头看那张让你心动不已的脸,你要确证一切是真的,你真的已经这样靠近他,而且就要拥有。
象梦。真的象一场梦。
后来,当时间流过去,当回忆因为太想念而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你真的会怀疑,那也许就只是一场梦。如同你生命中其他的美好时光一样,在脑海里重新演绎。
多年以前,当你还是梳公主头,穿白色连衣裙,当你身体还只是刚刚开始成熟,你的小男朋友曾经这样长时间地拥抱你。你仍然记得那种逐渐被唤醒的感觉。
现在你一度以为那已经在一寸一寸死去的肌肤又在他的怀里一寸一寸活过来。你兴奋你快乐,你贪婪地触摸,为这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你从小到大受的教育不停提醒你,不停让你有罪恶感。这罪恶感曾经出现过,以后也许还会趁你不备把你击中。可是你知道你会说服你自己,你只是不想不快乐,你只是不想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慢慢死去。你这样放纵,不过是对自己这么多年逆来顺受的一种报答。
长久的缠绵以后,当你看着自己的肉身再一次展现出极致的光芒,你不由泪流满面。顿悟,人生的意义不过如此简单,你却苦苦找寻迷失了这么多年。
你双手掩面,眼前一片空白。
接下去要怎么样?你觉得你应该说些什么,可是语言在这个时候远远不够表达你真实的感觉。
曾经有一个冬天,已经不记得在哪里。夜里雪停了,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到你自己的喘息声。也没有灯光,可是很亮,月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在你的眼里。你的眼里满是愉悦,那一刻,快乐是纯粹的。
记得的就剩下这些片段。
你不再有力气怀疑循规蹈矩的生活方式。大多数时候,你把头发披散下来,低下头,就可以遮住大半边脸,因为你无法直视镜子里自己的眼睛。
你和所有人一样,专心经营自己的日子。也是一种逃避,但你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结婚生子赚钱发财,你三心二意,但是每件事情都还是做到几乎完美。你负气地想,原来越是不在乎的事情越是容易。
或者真相不是如此,或着你其实在平实的日子里如鱼得水心存感激,只是因为这次突发的恋情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
你为什么不可以什么都不想?
也曾经什么都不想过,那是来美国后的第一个夏天。天很热,无所事事。后来你才知道,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最是难得。可当时就觉得无聊,无聊透顶,无聊到可以把报纸从第一版看到最后一版,不放过一个广告。真的知道天下事了又怎么样,无聊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也许更加沉闷,因为坏的新闻永远比好的新闻多。
结识一个比你小若干岁的男子,天天消磨在年轻的身体里面。你记得你们永远被汗水浸透着,你的长发松松地挽起,一些碎发贴在脸旁,房间里没有冷气。
如果一辈子可以挥霍殆尽,如果一辈子可以年轻。
你轻抚他裸露的脊背,指尖滑过一个关节又一个关节。此刻你的身体满溢,你的心空空如也。
很小的时候游泳,一不小心漂到了深水区,可是你的力气已经用完。你的身体往下沉,周围的一切嘈杂立刻远离了你的世界,你不能叫喊,你无法求助,你很清醒地一口一口咽下满是漂白粉味的池水,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沉下去,沉下去。
没有一根救命的稻草。
这时你起身,在床对面的镜子里看到自己仍然在发光的眼睛,你不由笑笑,也许这就是你要的快乐,也许这就是你可以抓住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