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号上午从迈阿密的旅馆出来,已经将近十一点了.陈敏让我坐在前面,
说往南去的一路风景甚好.还是蓝天白云的晴朗天气,路两边时时看到栽种得整
齐或不整齐的棕榈树,轻轻巧巧就染出一派南国风光来.老鸡是我的大学同学,
和他夫人陈敏在坦帕有个家.我放了寒假,心里头跑出去看热闹的愿望就又蓬勃
地生长,何况这是被媒介炒热的二十世纪末呢.老鸡在班级主页说了句"欢迎大
家来阳光灿烂的佛罗里达",我就网上订了机票飞过来了.
我们的目的地是佛罗里达群岛.从地图上看那已经是美国东海岸的最南端.
这一群岛屿大大小小有两百多座,将它们连为一体的则是四十二座长长短短的桥
梁,其中最长的一座长达七英里,并且是新桥侧畔尚有旧桥立:我们开过新桥的
时候,看见老桥上有一些人垂杆而渔,倒疑惑他们是怎么上去的,因为老桥是断
裂成几截的,铁栏都已经锈迹斑斑--据说电影"真实的谎言"里面那座长桥就
是用这座老桥作的道具.只是在车里连绵地看过去,两边的海水共长天一色确实
赏心悦目,那桥却并不觉得象电影里面那样壮观雄伟.倒是后来买了一打明信片,
其中有一张就是双桥如虹的,映着两边湛蓝的海水,衬着远处隐约的点点白帆和
郁郁绿林,再加上蔚蓝的天空,倒才真让我生出些美不胜收的感叹来.
入岛之后,大约又开了两个多小时行程计约一百五十英里,才终于抵达佛罗
里达群岛的最后一岛--西岛,群岛的最西一岛.这西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
是美国东海岸的天涯海角了.媒体传说很多人会到此欢度岁末,迎接2000年
的到来.一路上车流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多,进岛之后,却突然感觉人气如潮了:
渐渐的路边就有许多穿着泳装散步跑步骑车的人们,再往前路过海滩,马路一边
泊满了车辆,另一边沙滩上是群群伙伙的人,海上是星星点点的帆,让人难以相
信这是1999年的最后一个下午呢.
我们徐徐前行,就进入了西岛的中心地带,地图上说这个岛镇名唤"老镇",
大约有百年历史吧.车子走得很慢,两边人行道上都落满了游人,交通也因此十
分混乱的样子--在我的眼里,却混乱出几分亲切的味道来.
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了地方泊了车,我们就出来走走,摸索摸索地形.路
边摆了几样摊子,主要卖各色各样的贝壳;到拐角处,是卖可可的摊子.一个看
着象古巴人的老汉拿着刀子斧头给游人处理可可:先是用刀削皮,切去一端让人
插根管子就可以饮啜椰汁;待客人饮完了可可汁,他再免费拿斧头劈开可可核,
以便客人品尝椰肉.边上一个象是他老婆的妇人一边照料贝壳摊子,一边不时地
帮着老公收钱找零什么的.我们每人抱了个可可,吸了半日清凉可口的椰汁,又
啃嚼了会儿雪白晶莹的椰肉,肚腹居然有小康之感了.
拐角处还立着一个似塔非塔似岗非岗似亭非亭的装饰性彩柱,上面写着"美
国最南端""距离古巴只有90英里"之类的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话.只是那句
"距离古巴只有90英里",让我兀自对着空茫的海面兴奋了许久,还跟他们两
个说去年在底特律隔水眺望了加拿大呢.那彩柱大约也只是供游人拍照留念样的,
颇有些象长城上供人留影用的"不到长城非好汉"的碑匾.边上有一个扎着马尾
辫的中年人,给那些想合影的游客照相,收取一块两块的小费.他大约是久经此
道了,一边跟人讲解一边叫人如何拥抱如何接吻如何摆姿态,然后叫声"茄子"
...我们也照了两张,本来倒没有打算合影,边上一对恋人却忽然走过来,要
跟我们互助,于是也瞅空站过去,到此一游了一回.因为出来得匆忙,没有事先
定旅馆,我们逛了一会儿,就在街边报箱里拿了份免费的导游册子,然后用公用
电话一家一家地打过去找旅馆.打了十几家吧,大多说已经客满,偶或有一两家
空的,一夜的价格又贵得吓人.三个人又上车,在街巷里穿来钻去,见到门口没
挂"客满"的小旅馆就进去问价.问了四五家,大多无房,只有一家尚有空房两
间,条件是三人必须住两间,住满两晚,每晚四百三十美元--找不到旅馆,我
们就决定先把车泊到老地方去再到城里逛一回.然而时不我待,那个免费泊车位
置早被人见缝插针地用了.于是又开着车满世界找泊位,却终于无果,幸好看见
一个计费泊车位,忙塞了几块钱的硬币暂时泊下了.
往镇子中心去.沿路都是喜气洋洋的人们,许多人都在脖子上围了若干串红
绿蓝黄的珠琏.路边的店里已经放起了音乐,那种满溢着南美情调的欢快激奋的
曲子,让人想舞起来,仿佛又象昨夜开车驶过迈阿密海滩一带的样子.各种卖纪
念品的店铺里更是人满为患,我们却只有看看橱窗的兴致了,各色各样的T恤文
化衫旅游帽,印的文字大多是"西岛""老镇"之类.倒看见一家中餐馆,只是
看着他们贴出的食品图片,就觉得不好起来,再加上前日晚上在迈阿密的惨痛经
历,我们决然放弃了那家中餐馆.走了一回,坐在冰淇淋店门口吃了一筒冰淇淋,
三个人就决定要在这老镇里过新年,在他们的狂欢里迎接我们的新年.于是走回
去给车子加钱,确保能泊到凌晨一点才又往回走.
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居然都觉得累了.正说着呢,就看见一辆人力车拐过
来--有点象中国城市里的三轮车,车夫在前面踩,后面可以坐两个人,但是座
位有些窄,估计两个略胖的白人就难以消受.那车夫却遥遥地问我们要不要坐.
我笑道:"以前总是我们中国人给白人拉黄包车,今天我们也可以享受一回白人
的服务呢!"他们两个也笑起来,就说问问价格吧,好象每人不到十美元,尚可
接受.我们又问他可不可以三个人一辆--因为我们是亚洲小人,他说可以;再
问价钱,他却忽然提了价,大约看我们是真心想坐的缘故吧,不过那价格也太离
谱,走过去只要二十分钟的路,他跟我们每人要二十美元.我们当下打消了坐洋
人力车涨国人志气的念头,乖乖地发动了早已想熄火的十一号小汽车了.那车夫
兀自在我们身后喊道:嗨,今天是20世纪最后一天啊,给个彩头嘛...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小小的市镇却亮了起来,到处是歌舞升平,到处是灯红
酒绿.我们闻香识饭店,进了一家名叫"墨西哥风味厅"的饭店:座位都摆在一
处类似庭院的地方,里面有一两棵树不分冬夏地生长着,树上缠着闪烁的彩灯,
低低的音乐跟外面吵闹的市声鞭炮声强劲的舞曲声分开来...
老板娘对付了前面的一对客人,又跟我们满面堆笑地解释:小店昨天刚刚开
张,而千禧之夜客人太多,目前大厨和小伙计都已经手忙脚乱,恐怕一个小时之
内不能够"喂"诸位贵客.我们商量了一下,时间还早,而且走得也有些累了,
这庭院里闹里取静,却又不那么远,等就等着吧.老板娘满脸欢笑地带我们进去
坐了.
三个人坐在那儿,就着他们自制的酱吃他们自制的薯片,倒笑说应该带副牌
来打打的,又对着掌纹说了半天命运因果--这才渐渐觉得这等一等已经是等了
好几等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忙着叫伙计给我们菜单,一个黑皮肤的青年走过
来,笑着说抱歉的话.三个人各要了一样菜,又要了一瓶酒--举杯的时候,我
笑道:"感谢你们让我做你们夫妻俩千禧之夜的电灯泡!"老鸡笑道:"你这电
灯泡做得很不是时候啊--今天还是我老婆的生日呢!"我忙又举杯祝了一番.
菜不好,酒也不好,三个人不太高兴,玩笑说要少给小费,却还是满付了出来.
已经十点钟了.我们跟着人群向闹市区.到了下一个街口,就看见警车救护
车严阵以待地横立路口,一些警察则忙着封路,禁止机动车出入.再往前走,却
已经困难起来了:几乎要手拉着手才不至于被挤散.来往的每张脸上都洋溢着笑
意,人们不分男女老少地在脖子上挂着串串珠琏,另外一样最流行的饰品就是那
2000字样的眼镜了,也有打扮得更奇特的:头发上插着羽毛的,脸上画了彩
绘的,单衣薄裳地露出种种刺青的,最恐怖的却要算一个男子在鼻子上套了一件
男性生殖器的模型了.他们都擎着饮料,穿梭在喜气洋洋的人群里,留连风景的
同时构建着风景.
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只有舞厅酒吧饭店还在接纳着汹涌的人群.
舞厅里面有DJ在声嘶力竭地领导着人们的情绪,一阵阵浓烈的音乐和人群的唱
和几乎要震翻了屋顶.而对面的两家酒店楼上亮着"欢度节日"和"2000"
的霓虹灯,那些客人们在楼上跟街道上的人群互相取乐:楼上一个长发的女子表
演她的甩发功,博得楼下一阵阵的喝彩;接着她又抖动自己的丰满胸部,如波如
潮的曲线运动,逗得人们更加疯狂地叫好,要她再来一次.也有人在街心打着鼓
且歌且舞起来,入神忘形,全然不顾来往人群的杂乱吵闹.我们想照几张相,却
根本不能站稳脚跟握牢相机;老鸡靠着树才抓拍了两张.
好不容易走到了闹市的另一端,三个人互相看看,都有些害怕:害怕我们若
是再挤回人群,万一发生什么骚乱,恐怕被踩成肉泥的可能性都有.于是在这头
又逛了一会坐了一会,才十一点,老鸡因为一直开车,有些累了,想先回车里休
息会儿,陈敏跟他回去--他们和我都想一些独立的时空的,在这岁末,世纪末
的天涯海角,我们想有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论是快乐还是寂寞,也不论是庆
祝还是怀念,即便是亲密的朋友也不能分享.约好了一点钟我回泊车的地方找他
们俩口子,又互照了相,就失散在熙攘的午夜人流里.
一个人了,仿佛哪里都可以乱走了,却又哪里都有些畏惧的样子:这是何地
何年何夕何人?在这广大的陌生里,盛烈的欢庆里,孑然一身的我忽然四顾茫然
起来.原地踱了半日,就往那边的码头去.码头边人少一些,三三俩俩的,拿着
杯子轻声谈笑.我靠了栏杆,看见一条游船泊在附近,船上燃着火炬缀了彩灯,
船上游人的欢笑声隔着水面细细渡来--象旧时秦淮河上的欢笑吗?然而都是离
我那样遥远的.望远方的海面,也有一两星的灯火隐约闪现;俯看近处的水面,
则有路灯的影光荡漾闪烁着.边上一家四口,儿子挤在父亲身前,听父亲说这边
的水域已经不是大西洋,而是墨西哥湾了--我悄悄退出来,把临水的位置让给
他们一家,又胡乱拐到水前游乐场一带.
这是一片广场,游人却并不拥挤.水边停了一艘巨型轮船,白色的船身上彩
旗飘扬,传来淡淡的欢笑,让我想起泰坦尼克号.自己在水边台阶坐了会,又循
着音乐去,看见一群在街上跳舞的人.还是那种南美风格的欢快舞曲,人们跳得
也自由奔放.有一对年轻的恋人,在夜色里远远看着象是亚裔,身材都修长娇好
.他们两个面对着,在人群的边缘起舞,彼此专注对方的眼神,随着对方挪动舞
步,融于人群却又忘记人群地快乐放松.还有一个戴草帽的人,不时地拍一下他
边上中年男子的肩膀,然后自在地跳开去,惹得那中年男子不时停下来猜测观看
--我在边上看他屡试屡爽,也不由轻轻笑了出来.
又在露天航海博物馆那儿转了会,离十二点只差十分钟了,我就沿着街道往
闹市的边缘去.站在两片店铺之间,身后大篷车式的表演舞台上人们犹在醉歌酣
舞,偶尔还有啤酒瓶爆裂的声响传来.我身边一个醉醺醺的小伙子,举着一瓶新
开的啤酒,举瓶邀朋道:伙计,喝呀;伙计,新年快乐呀!
新年真的到了.起初数"十"的声音还有些遥远和模糊,到"五"的时候却
已经是众口一词天地同声了:那一刻别的声音都隐去了,虔诚的等待里,人们异
口同声地念着那几个阿拉伯数字:四,三,二,一!突然,音乐声再起,人们一
起狂呼:新年快乐!我身旁的中年夫妇拥抱接吻,互相含笑道:新年快乐;街心
的小伙子则把他的女友抱到空中,两个人尖叫着:新年快乐;右前方的一帮年轻
人抱成一团,吹着响亮的口哨,大喊道:新年快乐...一时满眼都是拥抱接吻
祝福的人群,好事者开始抛洒彩色纸屑,喷射彩条饮料...偶一低头的时候,
忽然有一些落寞的情绪.虽然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只爱看热闹的人,可是那样
的时刻又有些奢侈地想:为什么我的心情就再不能繁华如初了呢?胡想的瞬间,
眼角已经有烟花的闪烁,于是抬头看天边的烟火,一朵朵如花般绽放,在高远漆
黑的天空涂染出一幅又一幅美不胜收的绚丽景致.人们都往街心去,寻找最合适
的观赏位置,又不停地叫好.在杂乱的喝彩声中,居然听到一声"漂亮!",心
里头惊喜不已,转头看去,目力之内却并没有明显的中国人样子,有些笑自己的
敏感,却又想:不定有人会说中文的,竟也笑起来.
看烟花,一如以往地感叹着美丽和转瞬即逝.又把该想的不该想的人想了一
遍:人生仿佛永远都是一串串的难题,不可预习不可重新选择不可躲却,却又再
没人教我唯一正确的答案.想归想,却也知道生命不可能从此转折,于是自嘲地
笑了一会.烟花渐渐黯淡,沉默,熄灭.街上已经有人流的流动,不再那么拥挤
.我向泊车的老镇那头过去,因为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倒不着急,边走边看.盛
筵尽散之间,满街纸屑瓶罐之上,却也还有一些坚持狂欢的人们:那一群打鼓跳
舞的依然在街心兴高采烈地运动着,街边舞厅酒吧里的音乐也还继续着鼓噪,路
沿灯柱上甚至有些醉态的年轻人抱柱而舞;却也有醉倒在路边耷拉着脑袋无人搭
理的醉鬼,有眼睛紧闭靠墙昏迷的小伙子,他的女朋友也醉得一塌糊涂,只是麻
木机械地掐他的人中,人群汹涌,警察和救护车进来还要些时候呢.再往前去,
有一群同性恋者在街心翩翩起舞,两个上身赤裸的中年男子动作尤其火爆,比异
性恋者的亲热有过之而无不及,街边也有看热闹的同性恋者安静地亲吻...好
奇地看了一会,就还是往那头走.
人越走越稀,却冷不防有个人在后面趔趄向前撞了我一下,忙着闪开些.那
人却笑道:你好啊,伙计!
好象和老鸡陈敏分手后,这是那夜我听到的第一句向我而来的话,倒有些喜
悦,却很拘谨地答:我很好.谢谢,你好吗?
他笑起来,道:伙计,你怎么了?你醉了吗?--我不是同性恋,也不会在
街上随便勾引男人的.
我心里害怕起来,却道:我没有,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喝酒--我只喝了一杯
酒.你醉了,是吗?
他说:是啊,伙计,一个晚上我一直不停地喝酒,醉了...说话间,他腿
下又打软趔趄.我本能地离他远一些.他不停地唠叨:有一次,我跟一个男人回
去,操了他的屁股尿在他的嘴巴,你猜怎么着?他还给了我四十块钱!--噢,
伙计,我出来之前用了些大麻,现在我真的不行了...
我没听懂他说的吸食大麻的话,就一边不停地走,一边有些小心地问他到底
说的什么意思.他靠近我,大眼睛里泛着呆滞的光,微长的黑发散向额前.他耐
心地给我解释他吸食大麻的事情.然后又问我:伙计,你住哪儿?你从哪儿来?
你这又往哪儿去?
我说:我从中国来,在纽约州读书,和同学一起来这儿过新年.因为某些原
因,我们失散了,我正在找他们.
他很关心地道:你能找到他们吗?他们在哪儿?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着道:不不,我们约好了在一个地方见面,我现
在就是去和他们汇合的.--你是从哪儿来?干什么职业的?
他叹气道:我就住这儿,西岛,老镇.我是作家,我写剧本;不过我现在靠
洗盘子维持生计...
忽然想笑了,想告诉他我也喜欢写作呢.可是再看他的醉态,却又莫名地觉
得危险,到底没说什么.
走了几步,他又问:你真的有朋友吗?能找到他们?
我说:是的,我们约好了在一个计价泊车处见面,我晓得那地方.快到了.
迎面来了一群人,他又趔趄了一下,我轻轻扶了他一扶.他站稳了,要掏烟
点火,我却不停地过了街,他也跟上来.忽然认出该是我转弯的地方了,就站住
了,想跟他道声别.他却失手把烟掉在了地上,嘴里喃喃地道:我的香烟呢,我
的香烟在哪里.我看见了,只是指给他看,他弯腰捡起来,点燃了,满足地吸了
一口.
我说:我要转弯了,我的朋友就在另一条街上等我呢.
他愕然地看着我,半日,跟我握手道:伙计,新的一年,祝你好运!我给你
最好的祝福!一定保重!
我说:你也保重!心里奇怪地想要给他自己的什么信息,终于打消了主意.
缓缓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走开了.
心底奇怪地忐忑,在新年第一天,跟这么一个酗酒吸毒有同性恋倾向的作家
邂逅交谈互道珍重,算什么呢?走了几步,惶恐害怕的心情渐渐淡些,却又为自
己的胆小和冷漠有些隐隐的愧疚,担心他醉倒在街头不能回家.到了车里,到底
没有跟他们说起这个人来.三个又说了会话,等车流高潮过去了,才上路返回.
我又坐前面,尽力清醒着,跟老鸡说话,害怕他太累而开车时睡着.路上车
如长龙,前面一路暗红的尾灯,后面是一线闪亮的前灯,直看了一个多小时.在
黑暗里"哐咙哐咙"又过了七里桥,这长龙才渐渐散了.我们开得也放松起来.
那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我的睡意渐渐上来,老鸡体贴地劝我打盹,说他不要紧
.我打了个呵欠,转头窗外,却看见一勾弦月挂在东边天空,也不晓得什么时候
贴在那里的样子,不觉叹道:这已是2000年的月牙儿,2000年的我了.
2000.1.23 |